北方
小学语文老师，喜欢看戏、喜欢旅行。
老树老人老家快马加鞭就起身，转眼来到玉家湾，
一路车轮滚滚转，
下车黄尘转滚滚，
啊嗨！
玉家湾是第一站，
停在路边抬头看，
酸枣千年长成“精”，
崖畔上还有棵黑格兰。
我想我今天是魔怔了，竟然编了一段说书词作为文章的开头，有点灰。不管怎样，我一直很喜欢我身上的这股灰气，正因如此，平常听人调侃我是“三岔里的灰汉”时，心底并无一丝愠怒，我就灰汉，也堂正好汉。
酸枣树生长在路家寺学校旧院子的侧面，顺着砖石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路，不一会儿就到。我很纳闷，当初在这里教学时，怎么会对这棵老酸枣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？难道只因自己置身黯淡岁月无暇旁顾吗？还是，还是曾经的我来过，而现在的我全然忘记了？时间，时间，时间，世间万物，原本一物降一物，只你降住了万物，使我败得心服口服。
寻找一棵古树
寻味一段古老岁月
仰望它在空中飞扬的姿势
遥想八百年前的落籽生根
心头就萦绕着八百年的四季变换
站在树下，一时思绪万千，这万千思绪如同飞扬在半空的万千抽出新绿的枝桠，姿态万千，非常骄傲；又或者一如地下悄然向四处延伸的万千根须，量力而行，非常沉默。小将在草丛里觅得几颗被虫蚁吃剩的酸枣，欢呼雀跃地跑我跟前：“妈妈，你看这么大的酸枣，真的是酸枣吗？”不远处，大兵猫着身子搜寻一番后，欣然朝我走来，一边递送，一边感慨：“我也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酸枣树，酸枣大如枣，我在草林里拣得两颗好的，你尝尝。”小将看见爸爸手里的比自己捧着的完好，眼疾手快抢了一颗放进嘴里，不等我把猜想说出口：“已经沤坏了，是苦的。”小丫头随即一脸嫌弃，跑一边吐去了。
在酸枣树的侧上方，半崖上生长着一棵黑格兰，早闻其名（前两年，打磨珠子风靡一时，我听父亲提过黑格兰），今天见到实物。张老师连连叹惜：“好好一棵古树硬被锯坏了啊！这些人真下得了手。”这点我懂，人贵一颗悲悯心，与伤痕累累的老树两相凝望，胸口自然隐隐作痛。更何况我本木命，同命相怜的情愫令人不由得背转了身，婆娑泪眼中坡底那棵酸枣树静静地投来一抹温存。
有一种守望
叫树与树
生长千年
静默千年
只因红尘有你
朝夕相伴
拙作《一棵开花的树》已于昨年出版，腰封上选用的树，见者无不投以欣赏目光，也时常有人问起：“什么树？在哪里？”答曰：“木瓜树，在关道峁。”
初见，是听见——某日，大兵从朋友老家回来，进门就惊喜道：“哎呀，今天给你寻得个好看的。”再见是亲见，为寻找朋友圈一位走失的老母亲，大兵带我朝北打听，寻人无果，我们站在树下祈祷。第三次见，就是眼前，一路山重水复，车马辚辚，我们跟随张海溢老师的脚步，寻找子长最古老的树。
按“一回生，二回熟”讲，我与这棵木瓜树算是老熟识了。朋友们都到树跟前去了，只我一人蹲坐在小土坡上，心底泛起一股股的亲切，好像他对我也是这样，我笑着低下头，他笑着红了脸；我略显局促不安，他伸手挠挠脖子；我抠手指，他搓手背；我拉了拉衣角，他理了理衣领；我一时语塞，他欲言又止……我竟还有这么害羞的一面，哈哈，也是被自己吓到了。
那一刻
我与女儿四臂相接轻轻将你环抱
此后
生命像你
生生不息
离开前，我们偶遇了坐在路畔歇脚的两位老婶子，山中水、空气、食物样样好，又宁静，老人还可以在自家院子耕作，一切使得她们看起来比城里老人显得格外精神矍铄。她们从头到脚透着敦厚、豪爽、热情、坦诚的气息，这就是地地道道的陕北人。张老师反复叮嘱她们：“老树是你们村子的魂，它长得越好，你们庄里的人就越好。千万照看住，嫑再让外人破坏了。”
他们已驱车走远，我和大兵落在后面，我从包里掏出酥软香甜的蛋糕硬塞在婶婶们手上。长着一对漂亮花眼的婶婶随即拍拍胸脯承诺：“你们以后来了就找我，对面一线五个窑就是我们家。”单眼皮的婶婶笑眯眯地安顿我们：“羔羔路上慢点，不忙了再转来！唉，以后来了还不晓得有我们没了。”
这样的老家，还有多少这般殷殷盼归的老人啊？上了车，我就没敢朝后再照你一眼。
记忆中那条崎岖不平的黄土路早已不复存在，眼底是宽展展的柏油路，顺着山势盘旋直下，窗前闪过熟悉的村落，我就在这里长大。靠近我生长了九年的窑洞时，大兵放慢车速，我抢拍了照片留念。
这里也是张老师参加工作后的第一站，他兴奋地跟我打听曾经开饭馆的那些人，我们一起细细回味着小饭馆的各种美食。其实，我们提到的都是些很普通陕北小吃，那味道，此刻却不知怎么“招之即来，挥之不去”。
很奇怪，张老师介绍南镇老树的视频竟然是我跟拍的，师徒相约出行时，老师就说：“这次，你做向导。”我怯懦回复：“我比较适合做肉尾巴。”
老槐树斜对着一条笔直的巷子，我一边指给大兵看，一边告诉他：“那条巷子，我来来回回可没少走，上学时妈妈喂猪全靠我和彩子抬泔水呢。”
在你斑驳纹理间有我
在你万千枝叶上有我
捡一段树皮
或
拾一片落花
碰触的都是小镇往事
心就晕染了一圈圈的旧色
那一刻
思绪恍惚
竟分不清
蹲在树下吃雪糕的小女孩
是女儿
还是自己
闭上眼睛
任时光随老树的“一岁一枯荣”倒流
噢
初见如昨
在你洒落的阴凉里
与虎子哥坐长凳上吃凉粉的才是我
又或者
都是我吧
饭是在长大的镇子上吃的，心里惦记的却是马上就能回老家了。涧镇，无论我走出多远、停在哪里都与你魂梦牵绕。来到镇中学对面的“五棵老槐树”（这五棵只是老槐树的枝杈）下，我投足轻轻，举手轻轻，吐字轻轻，生怕扰了它的安详面容。
流淌你身边的小河
也曾流经我的目光
刘家山，一座高高的山，山上住户稀疏，放眼望去，当年一星星的绿变成了连绵的树林，坡高风大，枝枝叶叶随风起伏，远远地翻着绿浪，隐约传来阵阵涛声。近处裸露的绵土洼扬起了黄尘，使人忍不住追忆往昔，想象这里的苦焦生活场景，比如半大后生下山驮水的那些事。
当年
你是山上驮水的后生
我是沟底提筐的妹子
你看我踏石过河
就扬起鞭
呦呵毛驴：
慢点走操心滑倒
如今
我步履匆匆路过你老家
满眼荒凉村庄
寻不见你当年走的山路
泪眼朦胧时竟见你冲我憨厚一笑
山峁峁上啊
飘过了信天游：
这么长的根辫子
辫子哎
探呀么探不上个天
这么好的妹妹呀
哎
见呀么见不上个面
……
耗尽半生目光，从未见过如“大月牙”般神奇的树！
李子草垛大月牙
这里给你泼墨留白的美
近了震撼
远了眷恋
昨夜梦见
叶间闪烁的果
地上静默的垛
呼噜声声的老树
醒来
眼中饱孕泪水
将落未落
这，就是涧峪岔，一方蕴藏着“龙骨”的土地；一方停留过王者的土地；一方生长着千年不倒月牙树的土地；一方蚕桑业经久不衰的土地；一方地形如蚌，一张一翕吞吐璀璨珠光的土地……
高台的木瓜树是以群居的姿态呈现给访客，它们生长在幽深的山谷中，没有本地人带路，陌生人根本无从知晓。这些树的主人郭叔，目光炯炯，声音洪亮，健步如飞，我好奇地打量他，是怎么也看不出他已年逾花甲。老人向张老师详细讲述了他与横卧的最大木瓜树的历史渊源，他呀，口中讲的是故事，眼里却荡漾着无限依恋。
风
从这里起
卷尘千山外
涉万水而归
直到
直到我遇见你
它才落满坡
母亲说：“那年我刚结婚，村里来了算命先生，老人家说我命里有七个孩子，这叫‘七子团圆’，是好命。后来回头一看，我真的生过七个孩子，也算应了他的福口。”为寻找子长最古老的树，我们跟着张老师跋山涉水，一路走走停停，欢笑声声慢，车轮声声疾，直走到向晚时分，风尘满身……回头细数，正好阅过七棵树，遥借老先生吉言，祝福一行七大三小个个好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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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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